我的編輯來信提及,賴特論基督宗教起源的鉅著,其中三冊是校園原本已經決定要出版的,也都在翻譯中,但是一直有反對的聲音。最近又有人再次力勸他們停止出版這一系列,也提供了一堆反對賴特的書評,主要的理由是賴特雖然是傑出的福音派學者,但這一系列作品有太多具爭議性的解經論述,對華人教會來說也不是最需要的作品,加上能夠掌握賴特論述的人恐怕不多,因此強烈建議取消此一出版計畫。校園現在承受不小的壓力⋯
我會開始翻譯《耶穌與神的得勝》一書,起因於三年前在華神教耶穌生平課程時,因為此書沒有中譯本,無法指定為教科書或參考書,我便向校園出版社毛遂自薦要翻譯此書,不是我以為自己極其勝任(其實我常常掙扎中文的表達),實在是覺得這麼重要的神學著作沒有中譯、不能指定為閱讀教材太遺憾了。
對於賴特所引起的神學爭議,我很清楚。我自己教學的原則是,對於神學問題,要引導學生獨立思考,而不是要學生複述我的想法。我不擔心學生與我見解不同,只要他能清楚論證為何自己如此立場;我唯一在意的是,學生不會思考,只會振振有詞「因為某某(大牌)說的」。所以對於神學爭議,我們不應該避免,反而應該鼓勵學生明白雙方立場,然後可以自行思考與判斷。例如我自己是採取保羅新觀的,上學期教保羅書信時,我很清楚告訴學生(至少我希望我很清楚):「我鼓勵你試試用新觀重讀加拉太書,但是你並不需要同意我。考試時的分數,不是取決於你是否採取新觀,而是你的論點能否說服我;換句話說,你可以堅持舊觀,但是請你把我指出的舊觀的漏洞,說服我那不是漏洞。」如果神學院不訓練思考能力,那麼基督徒要從哪裡受訓練?
我很感激神,我自己就讀的神學院給我很好的思考訓練與楷模。Gordon-Conwell神學院堅持思想開放,聘請老師與招考學生都不限制立場。我們的教授中,有的極端反對女人講道,也有自己就是被按立的女牧師,你不可能找到更兩極化的立場了。我在那裡唸書時,一件大家至今津津樂道的事,就是三位教授舉行辯論賽,新約教授Beale是無千派,舊約教授Kaiser是前千派,系統神學教授Davis是後千派,三位公開辯論千禧年,精彩絕倫。保羅思想、婦女問題、千禧年派⋯⋯都是基督教圈子中的神學爭議,我不但學習如何思考這些問題,也見證到基督徒如何在神學爭議中彼此尊重、共同服事。
對於有反對的聲浪,我不意外。華人教會歷史還短、尚未臻於成熟,對於神學爭議,寧可採取閉關自守而不是開放的態度,甚至不惜以封殺來實行思想控制,某種程度是可以理解的。教育是百年樹人的工作,思想的發展更需要長遠時間,我常自勉,我今天給學生的教導,可能不會在他們身上看見立即果效,而是在他們的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才會開花結果。這是何等寂寞的事?可是凡事總要有個開始,如果我們從事神學教育的人也是短視的、也只講求實用,那麼後代的希望在哪裡?
也許我對台灣的情形不熟悉,畢竟我是在美國住了快卅年、最近才剛搬回來的。不過也因此,我翻譯此書時想到的服事對象,是五十年、一百年之後全球的華人基督徒,而不是台灣教會現在的需要。我不知道校園出版社認為自己服事的對象是誰,不過我還記得三年前打聽有沒有誰買下賴特這份神學鉅著的中譯版權,那時我並不看好,心想這可是「賠錢生意」,會買這種書來讀的人恐怕屈指可數,心裡盤算著可能要去說服不以營利為目的的神學院出版社,所以當我發現校園早已買下版權,真是又驚喜、又佩服。這樣有遠見的出版社,必會排除萬難,貫徹自己的使命吧!